八 俄狄浦斯王（二小节）

    “寒冬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疼吗？”

    又一次殴打戏码落幕，她母亲流着泪跪在我面前，捧起我的脸对我道歉，她的唇落在那些伤痕上使那一片皮肤都非常滚烫，像是被开水浇了一样。

    “不疼，妈妈。”

    我小声的说着，贪恋她的温度。

    “你有时候，真的很像你爸。”

    她突然说道，我抬眼看她，被阴影笼罩的半张脸，那双眼睛死气沉沉非常可怕。

    “因为太像了，所以总会忍不住。”

    她的手指逐渐用力，扯住的一缕头发像要从头皮上脱落一样，我咬紧了牙齿不敢出声，这时候如果惹怒了她刚刚落幕的戏码就会继续上映。

    “寒冬能明白妈妈的心情吗？”

    ”那个贱男人现在不知道又在那个女人身上睡着，真可笑，也不怕那根鸡巴烂掉。”

    母亲的语气没有一丝笑意，她松开我的头发，轻轻抚摸我的脸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会爱上那种贱东西，我怎么也想不通，可是怎么都放弃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觉得妈妈是个傻子吗？”

    我不知道说什么，只是任凭她抚摸着我的脸。

    “我有时候真的想杀了他，可是看到他的脸，我就想到他以前和我说过得话，做过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他说他不会再像爱我一样爱别人了，我是唯一一个他想要用婚姻当做结尾的女人，他说过那么那么多的话…难道都是骗我的吗？”

    “女人真可悲…或许只是我可悲罢了，我真想像他一样，不在意这一切，随便爱任何人，哪怕死也行，不想继续那么痛苦。”

    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，我只能缓慢的抚摸着她的手臂做安抚。

    “寒冬，我很恨你，如果不是你，我和你爸爸可能走不到这一步，但是我也很爱你，只有你会永远陪着我永远爱我，对不对？”

    “…对。”

    如果没有我，母亲也许不会是这样，即使我并不明白我为什么降生，不明白我的降生会带来生母的痛苦，但也许现在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得到的，我要永远陪伴着她，爱她，因为老师说过做错了事情要勇于承担责任，这是我的责任。

    盛夏，我和朋友在公园里玩，树上的蝉不停的叫着，可能是因为午后所以并没有什么行人，反而是路过的车发出的咻咻声和蝉鸣混做一体。我们坐在长椅上嘴里嚼着泡泡糖，呼的一下就可以吹个很大的泡泡。

    “寒冬，你妈怎么老是不来学校开家长会啊。”

    “太忙了吧。”

    我看着地上的蚂蚁应付着。

    “经常不来也太过分了，你爸也不来，害得你老是被老师骂。”

    朋友为我打抱不平，他来过我家玩，母亲对我的冷漠他也有看到过，虽然我有替母亲做解释但他还是半信半疑的，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，前方一只流浪猫走过，尾巴缓慢的扭动着，步伐轻盈。

    “也不算过分吧…她会做饭给我吃，也会让我出来玩，还会买玩具给我，也会夸奖我…嗯她开心的时候还会摸我的头！”

    我细数着，虽然添油加醋了一些，比如做饭是因为她平时吃的也不好所以会剩下，让我出来玩是因为她根本不管我。

    朋友很久没有说话，过了一会，他突然开口。

    “我说寒冬…”

    流浪猫钻进了草丛消失不见，我收回目光看向朋友，朋友被晒得通红的脸上一颗颗汗珠不停的滚落，他的表情很奇怪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对待狗的做法吗？”

    蝉声非常的嘈杂，尤其是在朋友沉默后，整个世界好像只有蝉的鸣叫，我愣了一会，扭过头继续看地上的蚂蚁，我们嘴里的泡泡轮番炸掉了几个。

    “一起去踢球吧。”

    他说，我明白他也感觉到了这种怪异的气氛，但因为是我的朋友他非常体贴的为我转移了话题。

    过后我自己思考了一下，我和母亲的关系似乎真的不像母子，就算是对待狗的做法，我也仅能算是一只她暂时喂养的流浪狗罢了。

    现实的残酷真是可怕，但和母亲迷恋爸爸而饱受折磨无法离开一样，我仰慕着母亲，所以就算是被当做一条狗，我也决定守卫在她的身边。

    孩子对于父母的爱是要比父母对孩子的纯粹，因为在普通情况下它不建立在任何一件基础上，它是完整的仅仅由孩子对父母的仰慕与依赖而构成。

    “我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告别了朋友我回到家中，妈妈正在做饭，看起来心情不错，因为她正在哼着歌。

    “寒冬，今天爸爸要回家哦。”

    母亲的笑意隐藏不住，连发丝都像在说她很开心。

    “这样啊。”

    “去洗个澡，等会爸爸就回来了，一定要表现的非常完美才行！”

    母亲的声音低低的。

    “不要搞砸了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对她自己说，我轻手轻脚去走向浴室，希望今天晚上可以一切顺利。

    热水把我身上黏腻的汗冲洗了个干净，清爽的感觉又回到我身边，我穿上家居服走去客厅，妈妈还在做法，饭菜的香气弥漫在房子里，我打开电视，觉得这一刻真的很像是普通的家庭，如果每天都是这样就好了，虽然只是我个人的奢望。

    想想朋友们每天都可以享受到这样的气氛我第一次有点嫉妒他们。

    爸爸回来了，母亲非常的紧张，两只手绞在一起，舌头打结了一般有点结巴。

    “饭…饭做好了，去洗洗手来吃吧。”

    比起上一次母亲的态度柔和了很多，爸爸应该也有点惊讶，有点不适应的点了点头，然后走向洗手间。

    “爸爸，你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我向他说道，做礼貌的问候，一定要做到最好，不能毁掉母亲的努力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爸爸应了一声去了洗手间，我松了口气。目前来看一切正常。

    就这样我们开始一起吃饭，母亲的厨艺非常好，母亲拘谨又小心的和爸爸说着话，每一次开口前我都看的出来她是有认真思考了的。这样的母亲我是第一次看到。

    “最近工作顺利吗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钱够用吗。”

    “够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够给我发消息就行。”

    母亲缓慢的点了点头，用筷子夹起一点米饭塞进嘴里。

    沉默了一阵。

    “寒冬长大了不少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是啊，毕竟都十三岁了，在初中也成绩非常好，又很听话…”

    母亲快速的说着，眼睛紧紧盯着低头吃饭的爸爸，那种爱慕的神情使她此刻显得无比俏丽。

    爸爸扭头看了我一会。

    “他长得很像你。”

    ”啊，是吗…”

    母亲没料到爸爸会那么说。

    “我倒觉得他的神情和你很像。”

    “男人长成这样的脸，就太过阴柔了。”

    爸爸突然说道，母亲像噎住了一样，慢慢的闭上了嘴巴，沉默的吃起了饭。

    我的心平静如水，仿佛这一切对话都不是在谈论我。

    一直到吃完饭，他们都没有再说话。母亲将爸爸带进了房间关上了门，我知道会发生什么，因为偶尔爸爸回来时也会做。
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我的作业也写完了，正在看着书，就听到门被打开和关上的声音，爸爸走了。

    我走出房间，看到母亲赤着脚站在门边，身上披着一件睡袍，头发散乱着，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里。

    ”他说有事必须要走。”

    “偷看了他的手机，看到有一个女人给他发消息，让他早点回去，她煲了汤。”

    母亲的声音很生硬，好像并不会说话一样。我正想着怎么安慰她，她突然转过身，定定的看着我，眼神也慢慢从呆滞变得充满了怨恨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这么对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？！！！”

    母亲说，我很像爸爸，所以她忍不住对我动手，爸爸说，我很像妈妈，男人这样的长相太过阴柔。

    在母亲疯狂的撕打中，我看着屋顶的水晶灯觉得这一切确实很像一场戏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