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浑身无力,肌肉松软很容易就进去。以前都是他自己做好灌肠和扩张等他,香喷喷软乎乎,霍昀的一根食指捅进来时,他下意识缩紧穴,好在他这两天心情不好不想吃东西,空腹了大半天倒还算干净,避免了尴尬。

    霍昀搂着时青禾,一根手指被紧紧绞住,他感觉得到时青禾在尽力放松,紧拥的肉壁像缺水的鱼一样翕张着,一点点把他吃进去。他又添了一根手指,摸索着上次记住的前列腺位置。一摸到,时青禾整个人都蹿了一下,像要飞了似的。

    在剧烈的颤抖之后,时青禾颓了下来,整副肩膀都软软地塌了,小声说:“行了……来吧……”

    霍昀看了一眼,面红耳赤:“不够吧?”

    “你来吧!”时青禾拿胳膊肘戳了他一下。

    于是终于如愿以偿地相联了,霍昀扣着他的肩膀慢慢动。时青禾扭着腰,都快给磨哭了:“快点?”

    他的头发今天没有披散,在后脑低低地挽了一半,霍昀一口叼住他的发髻,打桩似的动起来。

    时青禾撑着流理台被撞得汗珠眼泪四溅,快感像电流一样麻痹了下半身,他咬着肩头的衣料抑制呻吟,脑子混沌一片,竟然蹦出一个荒诞的幻想:想要是霍昀和自己都是狗就好了。

    等霍昀肏完,会有一颗瘤子卡在他的穴里,让他跑也跑不掉,分也分不开,只能等别人发现他们紧密链接如怪胎。

    可是怎么可能呢?裤子一提,套子打结,爱欲都消弭,情人又是无情。

    霍昀的动作忽然快了起来,意乱情迷地掰过他的脸接吻。时青禾睁大眼睛,看着他脸上的汗珠与情欲。

    他看着霍昀两道剑眉紧拧,而后又慢慢舒张开,捣弄他的动作也慢下来。时青禾终于喘了一声,闭上眼睛,感觉到一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脸,热气扑过来,舔吻住了唇珠。

    霍昀意犹未尽,觉得撸撸还能来一炮。但他俩消失了快二十分钟了,该漏漏脸了。不管是不是情侣,在工作地偷情被人发现也太不好说了些。

    时青禾被转了过来紧紧搂住,他闻到霍昀鬓角残存的油烟味儿,觉得更加忧伤。

    他明明真实存在,也牢牢握在了手里,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不安呢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霍昀摸着他的脸,“想什么呐?”

    时青禾摇摇头,抬手环住他的脖子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房车是有的,但不够所有人睡。几个女演员睡车上,其余人睡,帐篷不大,两个人睡一顶——拢共就这几天了,不要紧。

    霍昀铺开睡袋时,戴芃已经四仰八叉的睡着了。他太累了,这是个很不容易的机会,谁知道金主爸爸什么时候会把霍昀蹬了,到时候就像上一位金主爸爸一样拍屁股走人。不过,那位邹先生好像对柏菁很有兴趣,也许可以坐备用选项。

    霍昀对此戴芃的脑内圆桌会议一无所知,他铺睡袋的动静挺大的,因为不知道篷友已经睡着,纵使这样戴芃也没醒,可见是真的疲惫。他出了一口气,坐下来歇了歇,爬起来出去抽睡前烟。

    夜晚的阿拉善,天空是带着灰调的深蓝,好像倒映了地面的沙色,云如絮星如棋。在沙山上辉映。

    今夜无风,但九月的沙漠晚上的气温也不是盖的,霍昀裹着厚大衣四处望望,让直直上缭的烟气熏得眯起眼睛。这个动作让他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下聚焦,他看见靠车右侧的一个帐篷口处动了动,一团动物似的黑影钻出来。

    对方不想惊动同伴,穿鞋起身的动作很轻捷,像一头卧地而起的鹿。那影子走近到仅有两三米的距离里,霍昀认出来了他。

    他眯着眼睛吸尽最后一口烟,在脚底踩灭,而后转身往营地外走去。对方也跟了上来,走了一阵,又小跑了几步,循着刚才看见的火点明灭的方向,抓住霍昀的右手。

    霍昀身影一顿,反手把他拽到身前来,裹进大衣里。

    时青禾在大衣与胸膛的桎梏中脚步跌撞。

    “去哪儿?”他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霍昀没有回答,只挟着他大步地走。时青禾猛地生出一种绵稠的怨愤,他扭动了两下,用左臂用力去推霍昀。没有用,何况他也不是真心实意要挣脱掉,霍昀攥着一侧衣襟紧裹着他摇晃了两下,时青禾老实了,在黑暗里瘪着嘴靠在霍昀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时青禾捏起拳头锤了他一下,打得霍昀顿了一口气,从鼻腔里笑出来。时青禾又靠回去,气也又压下去一半:他要是真心生气,未必不能痛伤他一下。

    离营地三四百米处,有一个略低的湖。虽然有干涸的趋势,四周生着半活不死的野酸枣和白剌。翻过一处低矮的沙脊,他们两个依然抱在一起走,脚下一绊,在斜沙坡上翻滚着摔出近十米远。

    霍昀的外套很厚实,阻挡了大部分的冲撞。那沙子又是流体似松软的东西,连石砾也没有大过拳头的,以至于挤撞了他们的只有对方身体的重量。

    “没事儿吧?”霍昀甩甩头上的沙,把压在身上的时青禾抓起来察看,“青禾!”

    “你没事儿吧?”

    时青禾撑起身子,头晕眼花,却神清气爽,像痛快地打了一架,全身郁结的能量都被爆炸殆尽过了。他摇摇头,坐在地上,想把霍昀也拉起来。

    “别动——”霍昀突然痛哼的一声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!”时青禾吓了一跳,“你摔哪儿了?是不是我砸着你了?”

    “这边腿……”霍昀拧着上半张脸按着右大腿,“动不了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?!我看看!怎么办——”时青禾慌得要命,一骨碌就爬起来,“我!我去叫人!”

    “别去,”霍昀抓住他的手,一把拽下来,紧箍在怀里,“别去,就在这儿陪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这儿有什么用啊!”时青禾挣扎了两下,又怕压着他压根莫须有的伤,“我去找人,去医院!”

    霍昀紧抱着他不放,用下巴压住他颤抖的肩膀,声音忽然低下来:“要是我就在这儿,再也站不起来了,你……跟不跟我?”

    在这阒无人声的大漠,时青禾也不得不重新安静下来,哽咽着,郑重地吐出一个字:“跟。”

    怀抱陡然收紧,男人的手臂像一条生长到壮年的蟒,挤压着他的肩背和腰肢,在他恍惚能听见身体内部骨头碎裂的声音之前,霍昀松开了他。

    “有你这句话,前半辈子算值了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孤寂地跪坐在沙土上,那种紧拥到窒息的感觉犹绕在身,他呆呆地看着霍昀笑起来,意识到受了欺骗,恼怒地抡起胳膊一拳过去。

    “诶!”霍昀身子一躬,躲过了这一拳,用破招之后攻击姿势冲过来,时青禾下意识地闭眼,被重新拥抱住,沾着沙粒的手指抹上他的脸颊,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错了,我什么事儿也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放开!”时青禾用力推他,推不开,眼泪淌得更凶:“霍昀你个混账!”

    霍昀眉开眼笑,觉得自己真是贱,怎么被骂还高兴上了。

    时青禾那张嘴啵吨啵吨地吐字儿,嘴唇内侧红软的肉,湿漉漉地翻出来缩回去,吐着热气,可爱得很,他忍不住上去亲他一口,时青禾嚼草似的咬他伸进去的舌头。

    草食动物的咬噬毫无攻击性,有一点疼,但不要紧。时青禾像种美丽而有毒的植物,唾液可以使人麻痹发热。

    霍昀一吻着他就想发情,他吮着他嘴里的甜汁儿,那液体经过喉头,食道,胃袋,熔化的金块儿似的坠到体腔最底部,要他的命了。

    时青禾原本怒不可遏,但衣服被撩起来让那颗混账脑袋钻进去,他就什么都软了,连应该勃起的地方也软得像垂下来的兔子耳朵,可怜兮兮地被夹在布料里磨蹭。

    霍昀的手掌抚摩着他的背,指尖的沙粒碎碎地落进后腰。他仰起脖子,看到一轮高而明亮的月亮,像神的慧眼,注视着地上无媒苟合的两个凡人。

    没有风,但呼吸如飓风相博弈。

    时青禾却平缓了下来,骑马信步似的起伏。这和骑马的要领很像,肩膀持平不动,腰胯给出规律的力道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他披散开的长发被拨开了,男人的手指在耳后摩挲。

    “以前受的伤。”他回答,“很久以前了。”

    霍昀用指腹摸着那一片紧绷光滑的狭长皮肤,边缘有轻微的皱缩,他凑近去看,但时青禾偏过了脑袋。

    “别看。不好看。”

    霍昀没有想过这个形容词会出现在时青禾身上,他是很好看的,是那种邋遢和疯癫都扭曲不出不美观的好看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,让我看看,”霍昀追着他躲闪的下巴亲吻,“看看,就看一下。”

    这近乎于撒娇了,时青禾无可奈何,伸手将头发拨到一侧,偏过脑袋暴露出脖颈。他的脖子很白,因为月光的缘故更白,像某种工艺蜡烛的表面,白腻而低温,肌理优美如雕琢过的石膏局部。一条长长的疤痕从耳背后直爬到后脑勺,那里的皮肤更新嫩一些,但边缘的色素沉着昭示着此事已是旧闻。

    这道伤疤让霍昀着迷,他几乎忘了他们正在进行着情事,为突然得到窥探时青禾过去的机会而兴奋异常。

    “这是怎么搞的?”

    “……车祸。”时青禾回答,并察觉霍昀好像很想听,如果他想听,说一说也无妨。

    “大概……十年前吧,我做过练习生,最后一次赶通告回来,好像是凌晨两点钟吧,有人闯红灯飙车,撞了。”他好像是真的不太记得了,也可能只是需要喘息,“没什么大事,只是把脸伤了,养了几个月。后来我也就不做那一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留长头发也是因为这个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霍昀在脑子里想象二十岁出头的时青禾混在一群小男生里蹦蹦跳跳,想象他还是短头发的样子,青春懵懂——太奇妙了,那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时青禾。

    时青禾参不透他的脑内意淫,以为他介意这个狰狞的长疤。可是,他又不能信霍昀是这样一个看重皮囊之辈。

    “笑什么?”他推了霍昀一把,“我知道不好看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我没有觉得不好看。”霍昀用力一拽披在身上的外套,惯性把外套撒网似的铺开半扇,然后他笑着把时青禾扑倒在外套内衬里,像一条寻着肉香的大型犬类一样嗅闻那道裂缝般的疤痕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好奇你还不是个霸道总裁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的。是叫霸道总裁吧?我听人家说的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一万个委屈。他还霸道,他就差没把霍昀供起来了——还是肉身上供那种,就这样还没追到手,还扣一霸道的帽子。

    霍昀对问答时间失去兴趣,继续偷情大业。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,但干进时青禾身子里,他就什么也想不了了,脑子里只有干。

    他变成了一个天生地养的孩子,喜欢什么就爱什么,想要什么就拿什么。

    “哈啊——哈啊——”时青禾张着嘴,脊背碾过细小碎石,被捣挤出汁液和破碎的音节,让一巴掌拍在大腿外侧,“呜……”

    霍昀的手从外侧滑进了里侧,摸着濡湿一块儿的内衬,黑心黑肝地说:“湿这么大一块儿,真能淌水儿,跟尿了似的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倏地一下全身都红了,那种冷腻的白像被揉来搓去了几百下,渗出肉血色。

    “说——”霍昀又拍了一巴掌,响亮的,越响亮越羞耻,“跟别人在一块儿也这么能出水儿吗?”

    时青禾捂着脸摇头,让拽下胳膊,霍昀的鼻息抵到脸上来:“跟我在一块儿才这么骚,是吗?就这么喜欢我?”

    在只有喘息为背景音的阒然之后,时青禾终于压住了羞涩,有力气爬起来。他的两条腿被冻得没有知觉,但胸口灼灼地发烫,他瞪着天上的月亮,呵出一口白气。

    “我喜欢你。不是糊弄,不是玩笑,我喜欢你得要命,可是所有人都不信,连你也不信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霍昀没明白,这话听着一点不像调情。

    “我以前觉得是因为你不认识我,我们没有交集,可怎么我都到你身边了,距离都为负了,我的暗恋还是这么苦。”

    一切都太混乱了,无论是情还是欲。莫名其妙的做爱,模棱两可的回应,他痛苦地揪着头发,眼泪流了满脸,黑眼珠没有聚焦地乱晃:“不对啊……不应该啊……”

    霍昀今年三十有六,无妻有女,没房有车,自觉在相亲市场里只能处于末流,捡别人挑剩下的都捡不着。

    反观时青禾,而立之年,貌美如花,性情温娴,还自带豪门背景,乃是相亲金字塔上的空中楼阁。

    夭寿了,空中楼阁往下哐哐哐直接砸到地基,就为了见他这块大门槛外的破砖。

    霍昀知道时青禾对他甚是宠爱,没曾想还有一段暗恋,感情皇上还当太子的时候微服私访就已经对他芳心暗许了。

    “你你你你说什么?”霍昀鸡儿都惊软了,“怎么就暗恋了?”

    他想不明白,这金主爸爸平时盯人都很激光似的,怎么还成暗恋了?难道时青禾平时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在暗戳戳提示自己主动过去追他,而自己以为他们俩是跳过爱直接做,顺便玩个恋爱小游戏缓解有钱人枯燥无趣的生活。

    人心是肉长的,这一个月相处下来,他也觉出时青禾是对他真好,不是单纯的无聊玩玩。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,这就好比时青禾连续一个月,每天给他送一只鸡蛋,一开始他苦着脸吃,后来他存在冰箱里,现在准备拿出来孵一孵开始培育感情结晶,时青禾撞开他家门,带来排山倒海的鸡蛋山说:看,这些都是我这只小公鸡这么些年单相思你时努力下的蛋。

    未免有点太突然。

    时青禾不哭了,坐起来:“霍老师,你到底喜不喜欢我?给个准话吧,十年了,我真的耗不起了。再过几年脸垮了屁股也垮了,连勾引你都勾引不到了呜呜呜!”

    霍昀刚一张嘴,他又一把捂住:“算了,别告诉我!呜呜呜你回去给我发微信说吧,发完就把我删了,别给我留念想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就算了?!”霍昀拽开他的手,牢牢抓在一起束住,“我才刚开始,你就算了?你这小同志做事儿怎么还带半途而废的!”

    时青禾泪眼朦胧看他一个头五个重影:“嗯?”

    “听着,”霍昀捏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,像是想把他摇清醒过来,“我头一回在饭局上见着你,就贪图你的美色。我再缺钱,没有把自己都拿去卖了的道理……反正就那个意思,你懂吧?”

    时青禾:“蛤?”

    “还有,”霍昀咽了咽,有点激动,“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不过去跟你住那事儿,可咱俩这不才认识一个月吗?哪有一个月都同居的!不——不成体统!有辱斯文!”

    时青禾:“昂?”

    “我想想,还有,”霍昀挠挠脑壳,整个人都颓了:“我不是怕别人说我的闲话,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,但你是特别好的一个人,你别沾了我的晦气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拧了一把大腿,拧错了,霍昀嗷一嗓子蹿起来:“干嘛?沾沾沾!随便沾行了吧!”

    “我以为是做梦。”时青禾也站起来,特别愧疚地给霍昀拍拍沙,“太像做梦了。”

    霍昀把裤子给他提上来:“还做梦,你屁股凉了才是要做梦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礼尚往来地把鸟给他塞回去,拉上裤链。霍昀瞪了他一阵,揽过他:“唉,回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叹什么气?”

    霍昀惆怅而惋惜:“本揣了好几个套出来,一个没用完就回了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停住了,一溜就蹲下去,重新掏鸟动作之快:“那我帮你弄出来再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得了吧,”霍昀把他提溜上来,往回走,“这事儿你怎么这么熟练?”

    时青禾没有回答,他也不再问。走回营地,霍昀不撒手。

    “干嘛呀……”时青禾小声催促,“我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他的帐篷离霍昀的不过几米远。

    霍昀沿着他全身的骨头走向捏了一遍:“冻成这样,你自己是睡不暖的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骨头都酥了:“噢,哈哈,嗯,昂那怎么办呢……”

    睡前,戴芃声称自己睡觉不老实爱动弹,领了个超大号睡袋,方便自己在梦中大展拳脚。后来看见霍昀脱衣服又穿衣服,想起了知心大葛格的肱二头肌,心里咯噔一下,说要不我还是别睡这个大的了,咱俩换换,不然太放飞晚上踢着你不大好。

    毕竟谁都有不同程度的起床气,睡的正香让踢一脚起来那揍人可是没有准头的。戴大导演大概想不到,自己阴差阳错成人之美,此刻。他摊着胳膊呼呼大睡,全不知道帐篷里多钻进来一个人。

    时青禾先钻进去,严严实实盖住脑袋,生怕被发现。

    霍昀拿着手机照了照,小心地钻进去。

    “头发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贴着他耳根子小声报怨,他赶紧撑起身子,让时青禾把头发拨到背侧去。

    一躺下来,暖烘烘的热气直扑,带着时青禾身上的香气,霍昀心里那个美滋滋,搂着大美人圆溜溜的后脑勺摸摸捏捏,软啊热啊的,舒坦。

    “噼噼呲——霍老师——”时青禾用气声轻轻叫他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儿——”霍昀也用气声回答。

    “我特别特别喜欢你——”

    “霍老师也特别特别喜欢你——”

    “霍老师——”

    “干嘛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亲我一下——”

    “叭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也要亲你一下——”

    “叭——”

    迷迷糊糊听见声的戴导:嗯?这荒郊野岭的谁在看爱情连续剧?满沙漠都是恋爱的酸臭味!!!

    五点多,戴芃拉开帐篷钻出去撒尿,睡眼朦胧,压根没注意帐篷里多了个人。时青禾听见动静,从情哥哥的胸肌里拔出脑袋,左转右转,确定戴芃走远了,才钻出来。

    “哪儿去?”霍昀把他拽回来。

    “我走了——”时青禾抽了抽手,没抽动,“待会儿让人看见了!”

    霍昀闭着眼睛闷笑一声:“你再嚷嚷大点声那就真连沙耗子也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踩了他一脚就跑,留霍昀一个人弹起来捂档。戴芃撒完尿钻回来,依然毫无察觉:“哟?霍老师你这么早?不睡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牙疼,”霍昀龇牙咧嘴,挥挥手,“没事儿,昨儿个烧烤吃上火了。”

    戴芃抠抠脑壳,本着哥帮我我也帮哥的兄弟情谊,说:“我有西瓜霜你吃吗?”

    “不用,没事儿,诶哟……你睡吧,开工还有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开帐篷进帐篷开水袋进睡袋动作之快,让邹博延几乎真的相信他一直就睡在自己边上。

    “你回来了?”他支起身子,看着边上抖成一团的同僚,“青禾,你很冷?”

    几根手指摁下睡袋开口的防水布料,露出时青禾红苹果似的脸:“不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我太激动了,”时青禾卷着睡袋轱蚯到他身边,“你一定猜不出来他跟我说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邹博延没做过0,但为了揶揄,gay里gay气地用一根手指头推开他保持距离:“虽然我为你高兴,但我不想大清早就听你的成功学爱情故事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卷着睡袋轱辘轱辘滚到另一头,欢欣地长叹一声:“他刚还舍不得我走呢……”

    邹博延酸得要命,昨天晚上时青禾溜走之后,他独自裹着睡袋躺到一点半。按照柏菁以前的生活习性,通常这个时间要起夜,他听见柏菁大喇喇,毫不顾人的趿拉脚步,尾随出去。

    柏菁眯着眼从临时搭的厕所出来,让他给吓一跳。

    “能聊聊吗?”邹博延说。

    柏菁走过来,呱呱两个大耳刮子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?!”邹博延抓住他的手腕子,让他一瞪,又只好松开。

    “擦个手。”柏菁回答,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,扭脸走了。

    时青禾兀自快乐地滚来滚去,全然不知自己昨晚有多幸福好友昨夜就有多悲惨。

    “他还说今天跟我去骑马,”他捂着脸扭来扭去,忽然冷静,认真思考:“到时候我要不要让让他?不然他多没面儿啊?”

    邹博延翻了个身,没心情思考别人的爱情难题:“你跟他同乘一马不就行了?”

    下午五点,借着黄昏的美景拍完今日最后一部分镜头,所有人才终于得闲。霍昀抱着胳膊靠在棚子边,架着一副茶色的墨镜,悠哉悠哉地看他们收工。

    三点多他的活儿就干完了,跑去喂马吃草,要么就是举着小望远镜四处瞎看。时青禾在房车里睡醒了午觉,回了几封邮件,扭头瞧见落日,才搁在电脑出来。他系着一件雾蓝色的开衫毛衣,从车里下来,正看见霍昀在和马说话。

    时青禾视力不算顶好,可是却奇迹地能够看清霍昀眼角的纹路和头顶掀缭的发丝。也许,就算霍昀离他有八百里他也能看清这些细节——这些让他觉得性感的细节,在第一次捕捉到后,就被他的大脑自动地黏在霍昀的身上。

    霍昀拍拍马儿的脸,一拽缰绳翻身上去。调整好姿势之后,他看见了时青禾,于是调转马头,信步而去。

    马儿乖巧地停在人前,霍昀翻身下马。

    “咱俩赛一段?”

    虽是黄昏,天光仍盛,时青禾眯着眼抬头望去,觉得还有些困顿,甩甩头:“身上发软,跑不动。”

    霍昀眉宇间落下点沮丧,他又说:“你带着我吧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被托着腰腿扶上马,身子往前搓,留出一截空位。霍昀踩着蹬子,长腿一扫跨上马去,一夹马腹向落日的方向奔去。

    此时正是收工,大家伙儿撤装备的撤装备,歇息的歇息,瞧见这两个闲人踏马而去,觉得奇怪。

    “我也想霍老师教我骑马。”场记裹紧自己的小褂,“时总不冷吗?我都打哆嗦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懂什么?冷才能让霍老师抱啊。”剧务一号回答,她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,“高明啊,我都快相信昀时是真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是站柏菁老师和霍老师。”剧务二号插了一嘴,“柏老师和谁我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霍老师和谁我也都可以,”剧务一号呵呵笑了两声,“霍all才是王道。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,”场记叹了一口气,“但时总是真的好看,他怎么不拍戏呢?”

    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的那对全然不知背后的这场探讨,霍昀在翻过两道沙丘后勒马停下,四顾苍茫大漠。

    沙丘如凝固住了的层层波澜,金乌坠海般绚烂壮阔,沙脊的线条像美人臂间流逸的披帛,柔美之余,又有刀削般决绝的轮廓,一轮落日远在天边,一点点熔化着巨大的沙山之巅。

    时青禾靠在霍昀的胸膛上,长发乖顺地流泻满身,霍昀注视着他的侧脸,额头饱满,鼻尖微翘。他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有些女性化,乃至性格也柔得像女人。尽管这样想很卑劣,霍昀还是忍不住想:如果他不是这样的打扮,这样的性格,让自己出柜的无形心理压力小了许多,自己会不会这么快的就喜欢上他。

    “我想永远待在这儿。”时青禾望着远方的落日,剔透的琥珀色瞳孔映着碎金光芒,“和你。”

    霍昀吻吻他的鬓角,无声地叹了口气:“我也想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抬起头来,勾着他的脖子接吻。俩人绵绵黏黏地亲了一会儿,时青禾靠回去,抱着霍昀的手背:“我们回去吧,要骑快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行。”霍昀调转马头,猛地一夹马腹,马儿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有些吃力,仍十分乖巧地听令疾驰,不十分钟就冲回营地附近。

    时青禾长发飞扬,笑声随着颠簸起伏。

    霍昀紧贴着他的侧脸,那笑声使人情意难断,心跳剧烈推搡,心里那头瘸腿断角的中年老鹿呸的一下吐了嘴里的草根,站起来踹踹后蹄子:行,我努把力,就撞它个石破天惊。

    收尾工作已经全部完毕,只剩把大型道具从装置架上吊回去收好。那是魔窟的入口,一个巨大的牛头鬼面,重彩浓墨好不吓人。

    马儿狂奔而至,被宫中突然晃悠的鬼面惊得长嘶一身,上身直仰双蹄乱蹬,突如其来的祸事让人和马都没有防备,霍昀手上一滑缰绳脱手,和时青禾一起滚下马来。

    天旋地转,两人重重摔在地上。时青禾脑仁都被摔散了,眩晕之间只听见耳边霍昀痛吼了一声,而后是吱嘎的摇摇欲坠之声,什么东西在倾倒,沉闷的一声,又在脸跟前挺住,沙粒砸在他头脸上。

    边上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愣住了,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拥上来搬压在两人身上的支架。那马受惊乱窜,撞到了准备搬走的铁制支架,直直地砸过来。

    时青禾被拉起来,除了头昏,就是胯骨和胳膊摔痛了,没有外伤。霍昀就没那么幸运了,翘起的铁片把他的手背剌出一道长口子,整个小臂都血糊糊得吓死人。

    “霍老师!霍老师你没事儿吧?!”

    霍昀皱着鼻翼,没什么表情,不是因为不痛,是因为剧痛太突如其来,一时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“别动——”霍昀昏头涨脑,竭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继而控制不住地抽气吐气,“这边胳膊……”

    他俩掉下来的时候,霍昀是左手脱缰,右边身子坠地,胳膊和右肩砸在地上,再加一个时青禾的重量,实在要命。

    霍昀常年习武,跌打损伤是家常便饭,相比于手臂的划伤,更敏锐的察觉出肩膀的异样,咬着牙说:“可能……断……断了……”

    时青禾推开扶自己的人冲进来,腿软地跪倒,看见霍昀一胳膊血,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。

    “医院……去医院——!”他满眼只有霍昀的血和痛苦的脸,随便抓了一个人吼:“车呢!去开车!开车!!!”

    没有人见过时青禾发怒的样子,如果温柔可以作为一种信仰来祈求保佑,那温柔之神一定是长着时青禾微笑时的脸。连闻讯赶来的邹博延都被吓了一跳,吃惊于他的失控,更不要说其他人。

    戴芃反应过来:“小陈,找医疗箱给霍老师紧急处理一下!小赵,开车!去医院!其他人散了,霍老师要喘不过气儿了!”

    霍昀被简单地包扎了划伤,打了个简易夹板,被几个人半扶半抬地弄上车。

    “别哭了……”霍昀半边身子靠在时青禾身上,听着他时不时吸鼻子,两只手都伤了,抬不起来,“我也没法给你擦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说话了呜呜呜,”时青禾一张嘴就忍不住哭腔了,“对不起……都怪我……我让你跑那么快……要不是因为我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怪你,跟你没关系。”颠簸让霍昀咬字都带着痛音,“我摔习惯了,就是看着恐怖,其实也没有多痛。”

    又一个颠簸,颠得霍昀差点嗷一嗓子叫出来,时青禾比他还先叫出来:“怎么开车的!!!”

    戴芃让吼得寒毛都立起来了。又要吃狗粮又要挨骂,还要不要人活了。

    霍昀痛得倒了半天气,才缓过来:“没事儿,你别着急,这路就是这样,不怪他们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抽泣着把脸埋进霍昀的头发里: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好容易到了医院,锁骨肩胛肱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,右半身全军覆没。时青禾一听眼泪又止不住了,签字做手术时问谁是家属,戴芃犹犹豫豫看时青禾,时青禾摇摇头,几乎没有力气说话:“你签,我去交费。”

    三个男人在手术室外等,时青禾跟戴芃道了歉,一个人缩去角落的椅子上,头发蓬乱,满脸泪痕。戴芃看得不是滋味,没想到这时总对霍老师这么真心实意,哭得肝肠寸断的,看得他都想哭了。

    戴芃抱着副导也哭了一通:“我苦命的哥哥欸——”

    霍昀打着外固定支架被推了出来。麻药没过,他还睡着,两只胳膊被裹得跟粽子似的,脸色青灰,像只蔫巴了的大猫,连耳朵都是病歪歪耷拉的了。

    凌晨三点多,霍昀醒了。麻药早过了,只是他觉得困,想放肆地睡一觉,梦里没有疼痛,没有工作,也没有为了挣钱吃的苦,和繁琐的生活重负。

    时青禾支在床边打盹。

    霍昀忽然觉得好幸福,他胳膊断了,任性地睡了一觉,醒了床边还有人陪他。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,是在武校里长大的,从小到大头疼脑热,师傅给扔两包冲剂就打发了。他很小的时候,抱不动开水瓶,把冲剂撕开倒进嘴里干嚼,睡一觉就好了。

    时青禾的睫毛还是湿漉漉的,证明他不久前才哭过。霍昀很想用指背去蹭一蹭他的脸,可是两只胳膊都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“……嗯?”时青禾终于被盯醒了,那对蛰伏在睫毛丛里的眼睛,陡然睁圆了,“你醒了?感觉怎么样?痛不痛?饿吗?要不要喝水?上厕所呢?”

    霍昀绷着嘴角:“我先说哪个?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”时青禾往后缩了缩。

    霍昀下意识地探了探身子:“你也摔了,你没事儿吧?”
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时青禾摇摇头,“医生说,要不是因为接住了我,不会伤得这么严重。”

    “哪个医生说的!”霍昀猛地一蹿,哎哟哎哟地又倒回去,“你别听瞎说!”

    时青禾轻轻按住他的左肩,把被子往上捻了捻,小声嘀咕:“本来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霍昀努努嘴:“过来,靠这儿。”

    时青禾乖乖靠进去,脸贴在他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“胳膊抬不起来,没法抱你。”霍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,用侧脸蹭蹭他的额头,“谁都不能怪你,你自个儿也不能那么想,哥乐意,乐意知道吗?再有一万回,我也乐意接着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