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温柔的、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吻。

    那几乎是章凌本能的动作。

    作为三中着名不良少年（过去式），比起打架，章凌更擅长的其实是翻墙，他身材纤瘦，动作灵活，翻墙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。

    这种技能往往用在逃学去网吧、严如凤的早自习快要迟到、以及躲在走廊尽头抽烟被教导主任抓包之时。

    刚刚陶舒余突然出现，章凌也产生了一种被老师抓包的危机感，他紧张地望着面前的阳台栏杆，第一反应就是翻过去，等落到花园里才感到后怕——

    那么高，我他妈怎么敢的。

    华斯礼愣了几秒，等反应过来想伸手抓章凌的腿的时候，却只抓了个空。

    他难得地露出了惊慌的神色，目光追着章凌的身影往下看，后者刷地落到花园柔软的草坪里，屈体就势往前咕噜滚了一圈才站起来向前走，步伐很稳，看样子没有受伤。

    华斯礼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，就听见身后传来陶舒余的尖叫——

    “我的天！他没事吧！”

    陶舒余的惊恐程度不亚于看见高考学生因为压力过大而跳楼自杀：“要叫救护车吗！”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

    华斯礼面无表情地盯着章凌移动的背影，心里燃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：“章凌，站那儿别动。”

    被叫到名字的人微微一顿，下一秒又继续往前。

    啧，又不听话了。

    华斯礼不悦挽起袖子，抬起一条腿踩在栏杆上，准备要跳下去，却被身后提着裙摆冲过来的陶舒余用力拽住：“你疯了！”

    听见上方的声响，章凌停住脚步，转身望向阳台上神色各异的两个人，莫名其妙有些心虚，他更加不想在这里待着了。

    无论哪里都好，总之要立刻离开，其他的……就听天由命吧。

    华斯礼面色不虞地打量他脸上的表情，提高音量，冷声道：“章凌，你要是敢跑，我就打断你的腿关起来，你尽管试试。”

    章凌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发现章凌没有受伤，才松了一口气的陶舒余：“果然是你强迫他的对吗？！”

    “放开。”华斯礼盯着她的手，冷冷地又重复了一次：“我说放开！”

    陶舒余太了解他的性格了，当下便松开了手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：“宝贝，冷静点，你这样只会吓到他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吓他，我是认真的。”华斯礼面沉如水，单手撑着栏杆，纵身跃下。

    章凌呆呆地看着他像只美洲豹一样利落地跳下来，下坠时头发被吹起，本来就很英俊的五官显得更加凌厉，和自己刚才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    华斯礼的身体素质比章凌要好太多了，他甚至都没有做缓冲，稳稳站定，沉着脸朝章凌的方向大步走过来。

    章凌静静站在花园里，身后鲜花繁盛，姹紫嫣红，前方华斯礼却气势汹汹，他紧张得喉咙滑动了一下，脑子里叫嚣着“快跑快跑”，却没办法挪动半步。

    见鬼了，他想，我干嘛要这么惊慌失措，明明是华斯礼先亲的我……

    而且，华斯礼都不担心他妈妈的情绪，我着什么急啊？！

    华斯礼眨眼间就到了章凌的跟前，他什么也没说，而是缓缓抬起手，章凌以为他要揍自己，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：“我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“走”字还没来得及说完，章凌眼睁睁看着华斯礼的手掌轻轻放在自己的头上，替他拿掉了上面沾着的草叶。

    他疑惑地和华斯礼对视，眼睛里装满了迷茫：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不是说要打断我的腿吗？

    片刻后，华斯礼突然将章凌用力抱进怀里——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这是章凌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，顿时睁大了眼睛：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吓到你了吧。”华斯礼低声说：“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，看见你突然跳下去，我感觉……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，嗓音微微有点沙哑：“好像心脏都跟着你一起掉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他似乎在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，以至于额头都暴起了青筋，但这样反而让他看起来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吸引力，这副样子，章凌在床上也经常见到。

    “没……没事……”

    章凌被他抱得仰起头，眼睛里莫名其妙滚出几滴热乎乎的泪水，他用力眨了眨眼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，但就是忍不住，开了个头后眼泪流得更多了，湿漉漉地往下，滑进嘴里，咸咸的。

    “我不走……”章凌努力伸长手臂，拍了拍他的后背：“我不走，我就是有点害怕……怕你妈妈会不开心。”

    华斯礼听出来章凌声音里的哭腔，抓着他的脖子微微分开：“想什么呢，陶女士心理很强大，这都算什么。”

    其实跟你比起来，我才算是问题少年。

    华斯礼脑海里闪过几张被自己打得鲜血淋漓的脸，又想起了第一次跟章凌正面交集时，他被自己打得可怜巴巴的样子。

    遇见我，也真是太倒霉了，但是我不会放过你的。

    章凌抽抽搭搭地偏过头：“是吗？你总是骗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已经很久没有对你说过谎话了，你没发现吗？”

    华斯礼脸上戾气未散，这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阴沉，他竭力挤出一个笑容，轻柔地用拇指替章凌擦眼泪，低声哄他：“别哭，眼睛要哭肿了。”

    “肿就肿，”章凌又扭回头看他，眼圈微微发红，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：“我乐意，你管得着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说呢？”

    华斯礼挑眉反问，手指抬起他的下巴，弯腰去吻他，章凌还生着气，便扭身想躲开，嘴唇亲到了脸颊上，软软的，还有点泪水的咸味。

    华斯礼舔掉湿乎乎的液体，顺势往上，亲了亲章凌的额头，章凌下意识闭上眼睛，却听见华斯礼轻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章凌知道他在笑自己，气得睁开眼，恶狠狠地在华斯礼的下巴上咬了一口：“真他妈讨厌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华斯礼吃痛地嘶了一声：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语气却是笑着的。

    章凌舔了舔他下巴上被自己咬出来的红印，心底的不安消了大半，刚想转移话题，肩膀却被紧紧握住了。

    他疑惑地抬头，鼻间瞬间被华斯礼的气息填满，没有舌头的纠缠舔舐，只有嘴唇相贴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温柔的、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吻。

    “华斯礼，老娘忍你很久了，平时不管你，你给我早恋也就算了，现在居然连性取向都变了！”

    华斯礼搂着章凌的肩膀闻声回头，只见陶舒余噔噔噔走下楼梯，豁然推开门，手里抓着一根高尔夫球杆，一看就是要打人的架势：“速速给老娘滚过来受死！”

    但当她的目光看到章凌白皙脸上的泪水时，熊熊烈焰顿时熄灭：“哎，你别哭，阿姨不是凶你。”

    章凌急忙拿手背擦了擦，小心翼翼地挪到华斯礼的背后：“陶老师对不起，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
    他刚想坦白从宽，把自己和华斯礼的交易详情和盘托出，嘴巴就被华斯礼结结实实捂住了：“就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
    章凌：“？？？”他眨巴眨巴眼睛，不明所以地看看华斯礼，仿佛在问：为什么不准我说？

    陶舒余一脸痛心，忍无可忍地拿着球杆轻轻敲了一下华斯礼的小腿：“早知道养孩子这么难，我当年就不会跟你爸结婚……”

    正如同陶舒余很了解华斯礼一样，华斯礼也很了解她，听她这么捶胸顿足，也没有丝毫担心，反而笑了笑：“所以我不打算重蹈你的覆辙。”

    陶舒余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气得丢开手里的球杆，狠狠地瞪了眼华斯礼：“算了，我早就该想到的，你怎么可能会为了朋友大打出手……”

    陶舒余顿了顿，冷哼道：“你都没有朋友。还不快滚进去洗手准备吃饭……”

    但对章凌，她的语气就温和多了，甚至还调整了一下表情，又恢复成之前貌美如花阳光明媚的样子：“凌凌也去洗个手，饿坏了吧？”

    章凌：“？！”